建议:如何推进教育改革

坦白说，中国大部分大学课堂和中小学课堂没什么区别。他们上课记笔记，考试记笔记，考完就忘。这样的教学方法存在很大的问题。所以，我呼吁大学教育，包括中小学教育，都要建立在阅读和智力挑战的基础上，让我们的课堂真正充满生机和活力。

我很高兴有机会与大家分享我多年来对教育的一些想法。众所周知，教育界有一个著名的“钱学森之问”:为什么中国培养不出创新的顶尖人才？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最近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大家都感到兴高采烈，但是我们还没有获得诺贝尔科学奖，特别是和犹太人相比，我们还有很大的差距。有人曾开玩笑说，整个世界都被五个犹太人改变了:第一个犹太人叫摩西，第二个犹太人叫耶稣，第三个犹太人叫马克思，第四个犹太人叫爱因斯坦，第五个犹太人叫弗洛伊德。先忽略前两个，后三个字真的很重要。马克思的社会问题观确实改变了世界，是我们分析和研究社会问题的重要思想武器。西方有一门学科叫“鬼学”，专门研究马克思。它认为马克思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无处不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改变了人们对物质世界和时空的看法。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彻底改变了人们对自己的看法。

犹太人对世界的贡献确实让我们感觉到，一个民族对世界的贡献，尤其是在科学和思想上的贡献，与其创造力和思想的深刻性密切相关。

几年前，我在广州做了一次演讲。有媒体说我在炮轰中国的教育。其实我不是在炮轰，而是在想:为什么中国培养不出世界级的人才？当时我提出了几个理由。第一个原因是文理分科。

《人民日报》曾写过一篇评论文章说，中国不缺智力超常的学者，但兼具科学精神和人文情怀的大师却很少。有些人过于注重科研成果，而忽略了成长的过程。在利益驱动下做科研往往容易急功近利，作风浮躁，甚至弄虚作假。在我看来，没有人文情怀的科学家一定走不远。所以我写过很多文章呼吁取消文理分科。

文理分科表面上减轻了我们学生的负担，但是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是不能分开的。我们都可以看到过早分离的后果:学生远离了他们需要的知识和他们非常需要的人文情怀。大部分中学生从高中开始学习理科，不再关注人文、历史、地理和现实文学。他们注重技术和考试成绩，与人类最伟大的思想渐行渐远。学理科失败的人重新选择文科，考文科的人成为二等公民。想想看，不是吗？所以我说，我们的教育是一个大部分人跟着少数人学习的体系。学校教的课程艰深难懂，很多人学的很痛苦。我经常说，教育要针对每个人的特点，中学的主要任务是夯实人文基础，让大部分学生学习好做人的道理，让一部分有科学天赋的人走上科学的道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学习不应该是负担，而是一个快乐的过程。所以我觉得人文和科学的分离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阅读。阅读能力的下降导致了公民整体素质的下降。

最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一本书，书名是《我的读书观》。我在书中说过，一个人的精神发展史就是读书史。为什么这么说？一个人的精神成长，有赖于与千百年来最伟大的思想不断对话，获得他们的智慧。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坚持阅读。读书虽然不能改变人生的长度，但可以改变人生的宽度，提升人生的高度，增加人生的厚度。读书可以帮助一个人的精神更加饱满。

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其阅读水平。很多人可能会说，读书是个人行为。跟国家和民族有什么关系？表面上看，读书是个人行为，但我们知道犹太人为什么这么厉害。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犹太人是一个把读书当成宗教的民族，每人一年读65本书！我们多少钱？5.14书籍，包括教科书和教具。犹太人平均每4500人就有一个图书馆，但我们的大部分社区现在都没有图书馆。可以说，阅读力的高低直接影响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

我前年参观了哈佛大学，对我触动很大。哈佛的教室基本上是讨论教室。最后一节课，你要先看至少100页的材料，看完再讨论。讨论结束后，老师会在课堂上与学生交流。这种教学是建立在大量阅读基础上的对话。老师要自己读，不然上课站不住脚。但是，我们很多老师却没有这样的压力。坦白说，中国大部分大学课堂和中小学课堂没什么区别。他们上课记笔记，考试记笔记，考完就忘。这样的教学方式存在很大的问题。我曾经批评过，我们很多老师每天都在拿着一张教育的“旧船票”，“重复昨天的故事”，因为讲义可以从30年前讲到今天，他不需要更新，因为他没有和学生对话的压力。一个好的课堂一定不是一个坐满了人的课堂，而是一个对话、讨论、论证的课堂。所以我一直在呼吁中国的大学教育，包括中小学教育，要建立在阅读和智力挑战的基础上，让我们的课堂真正充满活力。

管理层需要突破监管

一个学校只有一套教学大纲是不够的，还要有另一套教学大纲，即帮助学生建立自己的阅读体系。应该鼓励学校百花齐放，只有百花齐放才能充分发挥人的创造力。

我一直说我们民族是世界上最聪明最智慧最勤奋的民族，但是为什么在科技教育上和发达国家差距这么大？

一个重要原因是管理和制度的问题。具体来说，地方政府太死，学校太死，行政部门权力太大，教育资源配置不合理，教育发展不平衡，活力没有发挥出来。我们国家人口这么多，发展这么不平衡，这在世界上是罕见的。我去过苏州、上海和北京。说实话，好的学校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学校竞争，但是差的学校比世界上差的地方好不了多少。差距这么大，你得用一种方式去管理，不可能一刀切做好。同样的教育政策，必然在一个地方效果好，在另一个地方效果差。

另一个问题是学校缺乏自主权。现在中小学教育改革难度很大，因为国家教育大纲已经把课程填满了。如果不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去做，就完不成教学任务。如果你按照它的要求去做，完全没有发展的空间。因此，我们的老师经常要做很多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比如你要鼓励学生多读书，但是没有时间怎么办？能不能一个月上完一学期的课，然后自己创新课程？这样，孩子们将在同样的环境中获得更多的信息和知识。在我看来，一些重复性的练习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但是大量的阅读可以提供非常广阔的知识背景。所以一个学校只有一套教学大纲是不够的，还要有另一套教学大纲，就是帮助学生建立自己的阅读体系。世界上最伟大的学校，都是校长自由度很高的学校，都有自己开设的课程。这些校长不能说他们为所欲为，但至少他们是在按照自己的教育思想和理念实践教育。应该鼓励学校百花齐放，只有百花齐放才能充分发挥人的创造力。

还有资源配置不合理的问题。我们有些部门好像喜欢锦上添花，很少做及时的事情。这些年来，很多教育政策都在向好学校倾斜和加强，造成了学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发展越来越不平衡。而且这种不平等不仅仅是硬件投入上的不平等，还有软件和师资上的不平等。比如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一个小学生的人均公共教育经费缺口可以达到10到1！这种教育上的不平等，直接导致学生之间学习质量的差距和水平差距越来越大。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不同地区，在同一地区的学校之间也是如此。为什么很多地方都存在择校问题，择校热情降不下来？因为学校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目前，我国仍以公办教育为主，民办教育的活力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民间资本从未真正进入教育领域，民办教育的活力及其对公办教育的重要补充和激励作用没有得到充分发挥。在大多数发达国家，高等教育以私立学校为主，政府可以在购买服务方面提供机制保障。

关键是促进公平。

教育改革其实有两点，第一是公平，第二是质量。要鼓励优秀教师等优秀教育资源向农村倾斜，向薄弱学校倾斜，向弱势群体倾斜，真正实现教育公平。只有教育资源配置合理，我们才不会出现高考移民等问题。

对于当前的教育改革，我想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是进一步明确教育管理体制改革的目标。首先，要处理好政府、学校和市场的关系。有三种不同的模式。比如欧洲更注重学校和学术的力量，美国更注重市场的力量，中国更注重政府的力量，各有特色。我们应该更多地借鉴欧美高等教育的好经验，充分尊重学术和市场的力量。以高校合并为例，高校合并有其优势，对于优化教育资源配置，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具有积极意义。然而，不考虑历史和现实条件的仓促合并有相当大的弊端。比如合并后，占优势的学校会影响、改变、渗透其他校园文化，一些学科会被冷落甚至萎缩。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包括我们大学城的建设，在几千亩的土地上建大学城，远离中心城区，造成学生在非常沙漠的地方读书，是不利于发展的。我们过去过于强调大，认为大就是好。现在中学有一万多学生，大学有两三万学生。事实上，规模太大后会很难管理。在我看来，一个好的教育目标应该是分层的，一是培养数以亿计的高素质劳动者，二是培养数以千万计的专门人才，三是培养大量的创新拔尖人才。但现在是这三种人一起培养，一切教育都是以创新拔尖人才为中心，所以会比较麻烦。

我们现行的劳动分配制度设计也不合理。过去我们一直批评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后来我们逐渐调整了他们，现在有点矫枉过正了。一个好的社会制度，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收入差距不应该太大。好的制度应该是让每个职业的人都有尊严，都能体面地工作和生活。我们应该倡导这样一种教育理念:无论我们是科学家还是工匠，都应该从个人的兴趣爱好和潜能出发，而不是从赚钱的多少出发。如果我们的学生选择专业不是出于兴趣和好奇，而是出于学习什么更好找工作，赚更多的钱，这样的教育其实是不成功的，走不远的。

另一个是教育公平问题。我觉得十八大报告把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作为一个重要的战略目标，说得非常好。其实人们的满意度主要取决于公平，而教育改革其实就是两件事，第一是公平，第二是质量。既然公立教育是政府经营的系统，所有的学校经费都应该一视同仁。不管你是在大城市还是小乡村，所有学生在教育上的基本权利都应该是一样的。在公共教育的框架内，教师应该在学校之间流动。优秀的教育资源不能集中在一个地方，否则很难实现真正优质公平的教育。因此，应该鼓励优秀教师和其他优秀教育资源向农村、向薄弱学校、向弱势群体倾斜，真正实现教育公平。我在这里所说的公平有三个层次。首先是机会公平，所有的孩子都要上学。其次是过程的公平性，所有配置都一样，让孩子好好学习；最后，结果是公平的，所有的孩子学习都很好。只有教育资源配置合理，我们才不会出现高考移民等问题。最后，要根据每个孩子的性格和天赋，选择适合自己的学校。在学校没有好坏之分，最好的就是最适合他的最好。

分权是促进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质量的关键。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把因地制宜作为公共教育政策的基本价值和指导思想。现在我们的规定太死了，比如师生比。各地情况不同，不能一刀切。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比例也是如此。我们规定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比例是5: 5，但有些地方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比例和当地的就业情况密切相关。如果在职校找不到工作，人家还不如去普通高中。再比如农村的学校合并问题。这几年，有的学校一夜之间消失了，有的村子一夜之间消失了。几千年来，这个村庄一直是村民的文化中心。如果一下子转走，学生上学要跑几里甚至几十里，来回一两个小时。跑去学校已经很累了。你还对上学感兴趣吗？所以不能一刀切，一刀切会带来问题。正所谓去中心化才有活力，独立才有创新。现在大家都在说加强管理。诚然，有些管理需要加强，但有时我们也需要逆向思考。不要总想着怎么加强领导，什么是管得不够，应该反过来。第一，想想哪些是不该管的。总的来说，解放学生，解放教师，解放校长，解放教育生产力，是一个大方向。

解放教育的呼声，陶行知先生几十年前就呼吁解放学生的大脑、手和眼睛，但这些呼吁时至今日仍未实现。我们只是不放心给我们的孩子自由。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孩子不写完作业就是在玩。其实人真正的创造力只有在空闲时间才能发挥出来。你越填满孩子的空间，孩子的发展就会受到越多的限制。我曾经在微博里介绍过一个国外的研究成果。科学家专门研究孩子的家庭作业和智力发展之间的关系。结果很有意思:作业做得越多，越笨。这很正常。我不需要科学实验。我仅凭教育工作者的直觉就知道这个结果。大量重复、机械、低质量的练习，只会让一个人越来越笨。然而，我们的教育正在这样做。相反，如果你给孩子自由的空间，他会逐渐形成自己的自由兴趣，自由取向，自由发展，他的精力才真正能发挥出来。

我常说，人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不同。马克思说过，哲学家和搬运工的区别远小于家犬和猎犬的区别，他们的区别是劳动分工造成的。学生和学生的区别与他们的自由密切相关。因此，我建议，建立相对独立的教育管理体制，政府应该从划桨转向掌舵，从直接提供服务转向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满足社会需求，扩大公共服务的能力，提高公共服务的质量。目前政府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权力过于集中，决策过于武断。校长要由任命改为选拔，已经在做了。同时，要建立独立于教育决策和执行部门的监督体系。这个体系和实力建立起来之后，教育会更好。

此外，教育应该进一步开放，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当然，有人说我们的教育开放只是开放我们自己的人民。那么，如何让我们的大学更有活力，更有吸引力呢？这是个大问题。现在出国留学的比例每年都在增加。而且从一线城市到二三线城市，从大学到高中，从高中到初中，甚至小学都开始送出国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们对自己的教育制度不满意，不想让孩子受苦，所以干脆把孩子送出去。为什么现在教育改革缺乏动力？因为有些权贵富豪的子女已经不在中国了。但是理性的父母也在想，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把孩子送出去？对吗？无论从家庭关系，还是从孩子的性格成长和价值观形成来说，确实存在问题。如果孩子小学或者初中就被送到国外，我相信这样的孩子很难回来，即使将来回来也不会水土不服。从家庭教育的角度来看，没有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性格总是有缺陷的。人生最关键的时候，父母的有无是不一样的。国外很多孩子真的很让人担心。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开放一点，适当改造一下我们的大学呢？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可以选择一些大学，让民间资本来做？我们有条件、有基础去做。应该鼓励民间力量办一些有特色的、优秀的学校，而不是把一些办得好的民办学校变成公办学校。现在我们有一些好的公立学校，准入门槛很高，最后变成了有钱有家室的孩子的学校。这是个大问题。其实完全可以在制度设置上给民办学校更多的空间，甚至给他们补贴，鼓励民办学校提高质量，给人更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