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漳河游记
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要不是我看到他的朋友圈,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是公司休假吗?但是朋友说我只是回来看看。
从他的言外之意,我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但我不打算再问任何问题。就叫他周末去漳河。他停顿了一下,表示同意。
漳河是我市的母亲河,长长的绿水穿城而过。在这个越来越繁华的城市里,它是唯一不匆忙的风景。
我和我的朋友住在郊区。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漳河。也许这就是我们生活在漳河上游的原因。入口处的漳河水清澈透明,静静流淌。不时闪烁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像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这座小城。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最喜欢的事情是在漳河的岸边游泳,看看尽头在哪里。在我所有的童年记忆中,漳河水占据着绝对重要的位置。
看到朋友从远处向我走来,我惊呆了,差点没反应过来。我们是年前认识的,没多久。但是他的改变真的让我很惊讶。半年前,我记忆中的他是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一副永远不会弯曲的挺拔身姿,一副居高临下的走姿,就像将军打胜仗归来时的气势。
但是现在呢?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他显然是一个打了败仗,失去斗志的逃兵。当然更像是流落街头的乞丐。他的胡子像灰尘一样落在脸上。他的眼神也是空洞的,没有一丝血色,更谈不上精气神。当他完全靠近我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眼神和精神状态就像吸毒一样。那他呢。不要在意我眼中的疑惑。
“你怎么了?”我问。
“失业。”
他低声微弱地说话。似乎有一声叹息。
朋友扶着漳河岸边的石栏杆,眼神很散乱。而我,不好问他为什么失业。我太了解他了,跟我说我失业了,也是一种解脱。当然,他说出来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看到了他的尴尬。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工作?”
“不用,我能找到。”他停下来,摸了摸后脑勺。“迟早的事。”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朋友们看着我,冲我笑。在大人的世界里,相视一笑,不必再多问。
我们两个人沿着曾经走过的路,走到了漳河上游的尽头。一路上,我们再也没有谈过工作。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点热了。但是,走在河边,有河风吹来,有时还凉飕飕的。
“我记得我们高三来这里的时候没有这条水泥路?”朋友突然问。
“嗯。这条路应该是近几年修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已经毕业七年了。”
他突然的叹息让我措手不及。但我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回答他,他就继续往前走了。看朋友的背影。我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漳河上游不像流经城市边缘的漳河。从城市边缘流过的漳河被清理得非常干净,甚至没有一点垃圾。但上游就不一样了,也许是远离城市,住在上游的居民会明目张胆地把垃圾全部倒在漳河里。他们当然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那又怎样?他们知道,扔出去的垃圾沿着漳河一路漂到城市边缘时,会被环卫打捞上来,河水会被清理干净,就像河里只有水一样。
所以在看着一切的漳河面上,上游的居民只是扔垃圾,城市边缘的环卫因为工作不得不默默清理垃圾。这两者互不干扰,但又密切相关。
就在我和朋友在河边散步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化着浓妆,穿着旗袍,配着一双肉色丝袜,在我们眼前把一袋垃圾扔进了漳河。河水一冲,所有装在垃圾袋里的垃圾都散开了。一眼望去,垃圾堆里有几个红绿相间的避孕套盒子。中年妇女看到盒子也没躲。她反而对我们微微一笑,然后扭着腰回屋里去了。就是一家普通的店,上面写着“按摩”二字。
我不管她做什么生意,因为我管不了她的生意,也管不了她生意兴隆。至少现在不是。记得上次和朋友来这里,这不是按摩店,是理发店。但是老板没变。有了新名字,生意应该会更好。这从刚才的垃圾就可以判断出来。
但我记得那时候她还是比较害羞的,也可能是她化了淡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想我记错了。
朋友看了一眼中年女人的背影,说:“你以为女人能轻松过上好日子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不是我同意他的观点,而是我觉得没必要在背后说别人的“事业”。当然,人头不是必须的。
朋友又说:“要么长得好,要么生得好。比什么都好。”
“嗯……”
我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也许我更赞同这句话而不是上一句。还有朋友?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前面。
我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还在小学,绝对不会谈论这些问题,只会阻止中年妇女往漳河倒垃圾。我可能不会,但我的朋友,我会。
在漳河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只剩下零星的几栋房子和水泥路,被太阳晒得冒着一点点白烟。但是难得的安静下来。这是郊区的郊区。除了偶尔卖点新鲜水果收垃圾的车,基本没有车。不过垃圾车很少开上来,最多就开在中年妇女按摩店外面。
当我们继续往前走时,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我们面前的水泥路上倾倒他的小麦。然后用竹铲把小麦铺在整条水泥路上。除了最右边勉强留下的一条摩托车道,三米宽的水泥路都被那个种着麦子的老人占据了。
眼看我们快到了,老人赶紧喊道:“往左走,别踩着麦子。”
我和朋友们别无选择,只能走在我们右边只有50厘米宽的预留摩托车道上。看着老人站在路边,全神贯注地用竹铲晾晒小麦,他的熟练程度告诉我,对他来说肯定不是第一次。我没有理由责怪老人,就像我妈总在漳河护栏上晒铺盖一样。我知道不对,但我不能说“不对”。
我朋友没说话。点了点头就没说话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问他。
再往前走二十分钟左右,有一大片竹林,我和朋友小时候经常去。不知道为什么好久没来了。远远的看到这片竹林后,只觉得更加郁郁葱葱。再加上4月的这个时候,竹叶绿绿的,特别喜人。
我说:“我们去前面的竹林吧,正好可以躲太阳。”
一个朋友点头回应。所以我们打算坐在竹林旁的树荫下。可是就在我们快要接近竹林的时候,竹林里传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呻吟声。虽然声音很克制,但还是让我和朋友们听得很清楚。听着声音,我和朋友们立刻明白了竹林里发生了什么,没有再往前走。
朋友说:“现在的年轻学生都这么喜欢刺激吗?市里打车到这至少要五十?”
“嗯,现在快五十了。以前比较便宜。”我拿出香烟,递给他一支。
自然,我们看不到竹林里的景象。但是光是听着已经传入我耳朵的声音,我就已经在脑海里看到了这一切。我的心也痒,像猫爪挠一样。
当我和朋友抽完第二根烟的时候,竹林里的人终于出来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以为是两个人,结果出来了三个。两男一女。这个女孩穿着一条碎花裙子。她很年轻,但很有气质。看起来她应该是城里的大学生。那两个人年纪不小了,但应该比我和我的朋友大好几岁。他们衣着随便,不看手腕上反光的劳斯莱斯丹顿,我还真以为他们是混混。但也没那么糟糕。而这三个人显然对我和我的朋友出现在竹林外感到很惊讶。尤其是那个女孩。她看了我和我朋友一眼后,就一直拨弄头发,用手捂脸。
但这显然不是两人第一次被这样的事情感动了。在我和朋友们的注视下,一名男子抱住女孩的腰,另一名男子迅速跑到竹林边开出一辆越野车。在我和朋友抽着烟的注视下,这三个人开车走了。看着他们从慢到快,然后一眨眼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我知道,老人的小麦绝对来不及收割了。
这时候,朋友踩着烟头,磨着,慢慢向竹林走去。
朋友说:“你认为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个多胶囊药丸吗?”
多囊湾是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中的一个人物。我和朋友读的第一本外国小说是在竹林里。因为这是一个悬疑故事,而且我们不用去琢磨当时的思想内容和人物。所以我们一直在想谁是真正的凶手。我觉得是金泽武宏本人,而朋友们觉得是真沙。至于所谓的凶手多囊丸,我和我的朋友都不认为他是真正的凶手。
我笑着说:“有条件的话,可以。但你是要真沙还是要杀金泽武弘?”
“有什么区别?”
“当然,你看这个……”
很少提起话题。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表达我的观点,我的朋友挥手打断了我。
“你和以前不一样了。”话题一转,朋友的话突然变得很正面,很犀利。
“这个...也许,人会变。谁不是呢?”我没有否认,又递了一支烟给朋友。
朋友接过烟,突然不说话了。我呢,就把打火机扔给他,等他说话。朋友捏了捏手里的烟,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朋友走到竹林里,看着眼前的竹子和破土而出的竹笋,突然笑了。
朋友笑得太突然了,他已经有点郁闷了。他的微笑就像一个死人露出来一样。
我说:“你怎么了?你在笑什么?”
“你觉得这些竹子像人吗?”
“竹子像人吗?”
我有些怀疑。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精神有些问题。
但是这个只能在脑子里想,嘴上说不出来。我去找我的朋友,看着我面前的竹笋和竹子。竹笋有大有小,竹子也是,和平日里看到的没什么区别。我可以回头看我的朋友,但那沧桑上生的笑容里有一种痛苦和无奈。
“你看这些竹笋,从破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朋友盯着眼前的竹笋。一只眼睛似乎看到了敌人,另一只眼睛似乎看到了自己。
“都是竹笋,大小不一。有什么利弊?”
突然不想和朋友说话,就是用不讲道理的话骂人,骂人。但是朋友呢?不在乎我回答的语气,而是摸了一根极细的竹笋,然后指着一根明显比它大好几倍的大竹笋,说:
“你看,就是当年破土的竹笋。可是一个那么小,一个那么大。”
朋友说:“你再看看这根竹子。看颜色的话,应该是两三年了。但它只有我们的拇指那么粗。”
我听从了朋友的建议,眼前远远不止一根拇指粗的竹子。但在它们旁边,有几株新竹,是蓝色的,但有我手臂的粗细。它们不仅粗,而且异常的直。茂密的竹叶肆意吸收阳光,向下压制着那些小竹的生长空间。看到这些大小不一,竹龄不同的竹子。为什么我听不懂朋友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规律。”
“但它们是同一物种。”
“我知道,但是同种不需要竞争吗?”
“当然可以。但生来弱小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与生来优越的人竞争呢?”朋友摸着细细的竹笋,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摸自己。不等我问,我的朋友又开始说:
“就像我们一样,我们生命的终点只是别人的起点。虽然我们偶尔能看到一点阳光,但那也只是淡淡的夕阳,不仅没有营养,还那么遥不可及。你没有时间享受它的滋养,它转瞬即逝。”
我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朋友。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的朋友是对的。因为我找不到任何反驳他的理由。
就在这时,我的朋友伸手去拿细竹笋旁边的大竹笋。还没等我知道朋友要做什么,朋友就一手把大竹笋折断了。嫩白的笋肉在笋壳破了的时候直接漏出来,就像冬天女人的大腿裹在黑色的打底裤下。朋友折断竹笋后微微笑了笑,眼里露出一丝幸福,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我看到我的朋友把竹笋扔进了漳河。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看着竹笋顺流而下。我认为它应该成为今晚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哈哈哈。”
朋友看着湍急的漳河,突然哈哈大笑。然而笑声很短,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突然盯着漳河。看到我朋友这样,我怕他会跳进漳河。所以我拍拍他的肩膀说:
“万物皆生,水应该是最公平的。利万物而不争。对不对?”
“善若如水,若不公平,又怎能与万物为善?”我的朋友指着我面前的漳河说:
“可是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就像这条漳河。”
“为什么像漳河?”
“因为迟早会少一个H!”
“H?”
……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有点黑了。老人已经收割了麦子,开按摩店的女人店里生意兴隆。越往城市里走,似乎越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但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又是被漳河水送回来的。顺流而下,我就像漳河,越来越温柔,少了激情。
朋友呢?漳河沿岸的水再也没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