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学滑吧
李冬梅,12岁,放学回家。她一进房间,就看到母亲一动不动地躺在正房的垫子上。
她为母亲擦洗和更换衣服。她的身上、手上、指甲上都是血,身体冰冷。
接下来的27年,李冬梅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崩塌了,对母亲的思念,像呼吸一样跟着他。她生活在焦虑和恐惧中。
直到2019年,成为导演的李冬梅才拍摄了电影《妈妈和七天》(以下简称《妈妈》)。回顾母亲生命的最后七天,12岁的他对自己说:不要怕。
《妈妈和七天》海报,这是李冬梅导演的第一部故事片。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这部电影获得了去年5438年6月+10月平遥电影节“费穆荣誉最佳影片”。今年2月获得哥德堡电影节“英格玛·伯格曼”国际处女作奖,李冬梅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中国导演。评论称其为“纯粹的作品”:“观众将完全沉浸在一种身临其境、情感丰富、发人深省的体验中,这就是电影作为一门艺术的价值。”
对李冬梅来说,这是对母亲的回忆和告别,也是对年轻时自己的安慰和和解。那个不肯长大的女孩终于开始长大了。
妈妈死了。
重庆巫山,夜色朦胧,虫鸣阵阵。
四个人扛着扁担小跑着下山。滑杆摇晃时嘎吱作响。白色的被子里看不清人影,只露出脚。
躺在上面的是妈妈。她刚生完第五个女儿,脐带断了,胎盘出不来了,助产士也很无奈。爷爷急忙叫来四个邻居,把她抬到镇医院。
一路穿过茂密的丛林山路,蜿蜒的山路,涉水过积水的道路...爷爷奶奶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荧光像萤火虫一样闪着。
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到医院。妈妈没有回来。她闭着眼睛躺在滑杆上。男人们坐着,蹲着,站着,默默地抽着烟,看着她。最后,她以同样的方式被抬回家。
这是电影《妈妈和七天》中女主角“小鲜”的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
现实中,李冬梅的母亲就这样去世了。
李冬梅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周日返校前。他们在镇上奶奶家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丝瓜面。吃饭的时候,她妈妈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吃完饭,我像往常一样看着她回学校。
《妈妈和七天》剧照,妈妈、小贤、三妹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饭。
生孩子前两天,奶奶深夜陪妈妈去山里的家,因为亲戚觉得在妈妈家生孩子不好。
妈妈回来的时候,对当时8岁的二姐丽丽来说,是难得的时光。她妈妈会帮她做作业。
晚上奶奶陪着妈妈,她睡在爷爷奶奶家。第二天早上,在奶奶的哭声中,她知道出事了。
家里人多,她那么小,看不清妈妈。只记得大家都在哭,说好可怜。这么好的人就这么走了。
在《妈妈和七天》的剧照中,妈妈去世后,三姐妹都不敢去正房前。
没多久,姐姐李冬梅回来了,“哭得死去活来。”四岁的三姐一会儿哭一会儿玩。四个不到一岁,寄养在别人家的妹妹也被带了回来。
第二天爸爸回来了。他在湖北神龙家工地接到电报,一路痛哭。他乘车到湖北省巴东县,乘船到巫山,然后坐煤车到镇上,又走了两个小时才到家。
三个女儿围过来抱住他哭了。他跑到山上,他妻子的棺材正在下葬。他想看一看,却被劝得趴在坟上哭,被扶回家。
《妈妈和七天》剧照,三姐妹在妈妈坟前。
他回家才知道,妻子生完孩子后,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一听说是女孩,就“生气”了,用拳头捶胸顿足。血液涌入胎盘,胎盘膨胀,她出不来。被抬到镇医院后,她在手术台上咽了一口气。
“医生说已经太晚了。当时只要用刀把胎盘剖开放血,或者有车(早点送过来),就能救”,李冬梅的父亲说。
29年后,70岁的他坐在重庆市中心的家中。窗外高楼林立,夜色明亮。冷风吹来,他眼圈红了,说妻子的死是“医疗落后,地方偏僻”造成的悲剧。
记忆
妈妈的人生停留在36岁。
李冬梅对自己的过去知之甚少,只隐约听奶奶说过小时候妈妈很穷。不到一岁的时候,奶奶在食堂做饭,就把她放在簸箕里,偶尔喂点饭。
我妈是老大,有三个弟弟。她在福田镇长大,上了中学,在乡村幼儿园当了两三年老师。
19岁那年,她经媒人介绍,认识了小她五岁的丈夫,李冬梅的父亲,他住在离镇上十公里的巫山深处。他是长子,有四个姐妹。他只上了两三年学,但头脑灵活,能说会写。
两人关系很好,经常去对方家吃饭,帮忙做点工作,私下聊聊天。三年后结婚。
李冬梅出生于1979年冬天。她顺产,一出生就黏糊糊的。她看起来像她的母亲,有着同样的脸和声音,甚至她的脚。作为家中的第一个孩子,他从小就受到宠爱。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短发,话不多,总是沉默,忙着种地,喂猪,做饭,操持家务。
唯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没钱给她买鞋,我妈就把她那双深绿色呢子的鞋送给了她。她穿着它们,它们太大了。
李丽眼中的母亲,温柔知性,做事随和。生活艰难,但她有生活的智慧。为了节约粮食,她改变了花样,用青菜炒饭或者在饭里放玉米。“非常好吃。”
有时候,爸爸会领着一群人在家里吃晚饭。那一刻我妈会表现出罕见的慌张,叫他们帮忙生火。
更多的时候,爸爸不在家。他在水库和茶厂当过会计,当过矿长和村委会主任,是一个有着自由精神的人。
而我这个很少笑的妈妈,“感觉很难过。”有一次很难得,那是一个冬天,爸爸在家,一家人开心的在一起吃饭,妈妈开心的笑了。
现已过了母亲去世年龄的李冬梅,理解母亲当时的沉默。“她承担了太多的事情。她要考虑生个儿子,还要种地,家里的开销都是她操心的。”
《妈妈和七天》剧照
当时全村1000多人,大部分家里都有男孩。李冬梅听说有人看见自己的女儿,用水桶淹死了。
她家是从爷爷到爸爸的单传,她也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他们会觉得很遗憾。”村里也有一些小道消息,说她家没有儿子,她“半孤半老”。妈妈为此大吵了一架。
“这种气氛是心照不宣的,”李丽说。
在我的记忆中,我妈妈一直在生孩子。每次怀孕都会说不知道这次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李冬梅一岁多的时候,妈妈怀孕过一次。引产后,她发现是个男孩。李丽出生的时候也打了引产针,但还是生了下来。她被放出去领养了几天,长大后就去别人家躲起来了。三姐妹有相似的经历。
怀孕后,妈妈很少在家。时不时回来,大坝的竹竿上挂着孩子的衣服。“哦,我知道有个妹妹生了,就是这种感觉,”李丽说。
但是我妈很溺爱女儿,有时候会惹她生气。我妈说要打,锅铲举得高高的,从来没有真正落下过。爷爷奶奶爸爸对他们也很好。
但潜意识里,李冬梅会觉得“如果我是男生,可能会更好”。因为她生的孩子比别人多,所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天真过。
她曾问母亲:“为什么一定要生儿子?我们不好吗?”
现在,李冬梅已经记不清当时妈妈是否回答了。“我妈妈很贤惠。她觉得无力反抗,很无奈。”
失去它之后
母亲去世后,李冬梅对父亲说:“我会孝顺你,像儿子一样。”
可是爸爸消失了——第二年去了广东打工,刚开始还写信,后来就杳无音信,别人都说他死了。
要过七年才回来。他向女儿们解释,他离家出走是因为欠了几千块钱,想出去挣钱供她们读书。
妈妈去世后不久,李冬梅(第三排)与他的三姐(第二排,左一)和堂兄妹合影。
父母不在的时候,他们无助地度过了7年。四个姐妹和五个姐妹被寄养在另一所房子里。三姐妹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经常半夜哭,坐在路边;我试着劈柴做饭,火没烧起来就哭成一团。
丽丽发现姐姐变了。董梅以前调皮任性,妈妈走后变得很生气。姐姐笑了,她和三姐都觉得是晴天。他们发脾气的时候,不敢惹。
李冬梅形容自己被飓风抛到墙角。“这个世界给你的安全感瞬间崩塌。你会担心一个人随时会离开,你随时会失去一些东西,因为你看到了这种突然而彻底的失去。”
“内心的孩子一夜之间被迫面对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后来几乎拒绝长大...心理还是她12岁时的状态,没走出来。”
失去一个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失去后漫长的日子,反复,回荡。
母亲离开多年后,她不敢想母亲。每次去她坟前祭拜,只要走在那条路上,她就觉得自己飘在云端,脑袋嗡嗡作响,悲伤汹涌澎湃。
看到丧事,看到血,听到悲天悯人的事,都会难过。学电影的,有一次帮同学拍短片,演员喉咙出血,李冬梅当场崩溃。
李丽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妈妈走后,有一次家里没人。她一个接一个地叫“妈妈”,想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自己却没有。
身边总有人说你妈死得很惨,她觉得很刺痛。“我真的那么穷吗?”她告诉姐姐,“我们一定要努力,一定要不负众望,一定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是没有母亲的孩子。”长大后,她个性很强,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李冬梅很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初中的时候,一个同学的妈妈常年卧病在床,女孩的脸上总是带着悲伤。李冬梅对她说:“你真幸福!你也可以给妈妈打电话,你可以看着她,她也可以和你说话。”
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前不久,她去了一个朋友家。她的朋友三十多岁,父母很爱她。李冬梅心想:“哇,她真幸福。她的父母非常爱她。我好像没经历过。”
是奶奶安慰了她。
这个不识字的小老头,3岁前母亲就去世了,在暮年目睹了女儿的死亡。很多年来,我一想起女儿,她的眼泪就没停过。但她顽强的活着,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苦难。
几年前,李冬梅带朋友回家给奶奶拍照。有一次奶奶送她走,她一转身,镜头捕捉到了奶奶的表情:嘴张着,眼睛红红的,在哭,但奶奶很快用手捂住嘴,平静地说了声再见。
那个镜头感动了李冬梅。她觉得是奶奶的隐忍和坚韧给了她力量,让她没有完全迷失在恐惧中。
电影《妈妈》中有一个场景,奶奶蹲在地上,试图拎一个装满红薯藤的大篮子,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她只是跪了下来,咬紧牙关。那是我奶奶在李冬梅心里留下的印记——再难,我也不会放弃。
《妈妈和七天》剧照,左边的老人是李冬梅89岁的奶奶。
影片中,89岁的老奶奶以邻居的身份出现。她满脸皱纹,摇着蒲扇,她去找“妈妈”。他们挨着坐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李冬梅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奶奶和死去的女儿可以隔空相望。
这部电影完成的那年,奶奶去世了。
搜索
在被焦虑和思绪包围的那些年里,李冬梅一直在寻找一个出口。
她上小学的时候,一直是班里第一名或者第二名。她父亲失踪后,她的成绩下降了。她初中复读一年,考上了学前教育师范生。毕业后,她回到镇上做中学语文老师,因为老师给了她很多鼓励和爱。
李冬梅大学时期的生活照。
后来她考了四川外国语大学英美文学,做了老师,回去读本科,办了幼儿园。30岁的时候,我赚到了我的第一个一百万。
那一年,如果继续创业,开第二个、第三个幼儿园,“你现在大概就是千万富翁了”,李冬梅笑着说。奢侈的包包和昂贵的衣服也买过,但她总觉得不舒服。
“我不是从外面找东西,也不是找物质...我要自我实现,”李冬梅说,因为“我的心太痛了,你对人生有很多疑问”。
从小她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学生喜欢玩什么,她不感兴趣。她喜欢听故事,邻居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讲犯罪或者参军的故事。我爱读书,十一二岁读安娜·卡列宁。电影《妈妈》里,小贤躺在床上看这本书,那是李冬梅记忆中12岁之前最后的快乐时光。
31岁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学电影。那时候她没有基础,不记得几个导演的名字。大家都不看好,认为电影太遥远,她肯定会放弃。
但她毫不犹豫地“想做就做”。
2011,李冬梅飞往澳大利亚。她到达后不久,就在街头电影院看了一部伊朗电影。片中11岁的女儿很迷茫。为什么家里这么想要个儿子?
李冬梅瞬间被击中。原来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困惑。她发现电影有这样的力量,人们可以与他人联系起来。“孤独感轻多了。”
读了一年电影基础班,她考上了墨尔本大学艺术学院。她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十八九岁,在电影的熏陶下长大。而且她连电影器材的术语都不会说。刚进绿棚的时候,她很害怕,听不懂老师说的话。“人家以为你是傻子。”
只有写剧本是她的强项,但她不擅长灯光和摄影。她决心成为最好的龙套演员。那四年,她经常哭,压力太大,拍不了,写不了论文。崩溃的时候就把剧本撕了,不想看了。但是第二天,我照常去上课。
电影学院第一天上课,老师问:“你为什么要学电影?”李冬梅说:“我想赚很多钱,在中国成立一个农村妇女生殖健康基金,帮助像我母亲这样的妇女不再因为没有早点去医院检查而重演悲剧。”
2013年,李冬梅带着两个同学回到家乡,拍摄纪录片《停滞的时间》,试图了解中国农村女性生殖健康的现状。
短片呈现了三个女人的生育故事:一个17岁的女人生下了一个7个月大的死胎;一个生完女孩没注意,孩子死了;另一个因为怀了女孩而流产了三次。
影片结尾,镜头定格在一条山村小路上,字幕写着:“埋着第一个流产女孩的那棵树,离家只有十米。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应该是12岁了。”
在他们身上,李冬梅找到了母亲的影子。“孩子的生命在那一刻停止了,但孩子的思想并没有停止。”她解释了电影名“停滞的时间”的含义。
拍戏后,她发现现在大都会的农村妇女去医院产检、分娩,母亲经历过的悲剧很少见,于是成立基金的想法就湮灭了。
之后,李冬梅拍了几部短片、剧情片和悬疑片...始终如一的主题是对生与死的追问和探索。这是她母亲去世在创作中所画的背景色。
当导演的真实感受是在2015拍摄毕业短片《草地上的阳光》。讲述了一个农村老人瘫痪在床,儿女觉得拖累,在喂水时故意把老人掐死的故事。短片获得了学校最佳导演奖和最佳摄影奖,这是李冬梅第一次得到肯定。
从墨尔本大学毕业后,李冬梅又去了北京电影学院读了半年。接下来的两三年,我马不停蹄地写了四个剧本,将近65438+万字。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无忧无虑的休息,没有”,李冬梅说,他太心烦了,需要继续做事情。
她从来不敢提及她母亲去世的记忆。直到2018,她都快40岁了,觉得自己好像还有点力气。“我逃避了这么多年,是时候面对了。”
看到12岁的自己。
写完《妈妈》半年后,李冬梅住在山西朋友家,院子里很安静。
她常常觉得写自己的故事就像在写一个想象中的小女孩的生活,不断地沉浸和抽离。
电影即将开拍,但投资方承诺的资金一直没有到位。风险投资是一条路,但她不想等。很多人告诉她你不会成功的。
最后四妹拿出654.38+0.5万的保单作为启动资金。2019年8月,电影开拍,用了31天。剧组有40多人,李冬梅也是制片人,一边拍戏一边筹钱。演员都是附近的村民。
《妈妈和七天》中的四个主角妈妈、小贤、梅尔和三妹都是附近的村民。
在拍摄过程中,她一次又一次回到母亲去世的时候,哭了好几次。
李冬梅崇尚极简主义,认为镜头不需要切换的地方一定不能切,不需要动的地方一定不能动。别人不能理解她的审美观念,认为她用了很多固定长镜头,台词少。“你能剪这个片子吗?”
李冬梅想不出别的拍摄方式。“我只能这样拍。”
第一个编辑后面剪不下,第二个想全部再剪一遍。编辑觉得吃饭睡觉走路的镜头时间太长了,要几十秒。在李冬梅的理解中,如果“吃”只有几秒钟,强调的是动作,意义不大,但如果给足时间,对观众来说就变成了“我和他们在一起,在同一个时空”。这种身临其境的叙事超越了语言和逻辑。
“那时候的寂静和凝视,那种生与死之间的肃穆,不是‘咔咔咔’可以表达的,”李冬梅说。
李冬梅在《妈妈和七天》片场的工作照。
初剪后,她邀请朋友姐妹一起观看。“他们认为这是如此不同...你在说什么?”
有同学更直接,“我觉得你的电影配不上你对电影的理解。”也有业内人士批评,表达方式过于老套;还有人劝她把134分钟减到90分钟。
李冬梅没有动摇。
第一个积极的反馈来自前威尼斯电影节主席马克·穆勒,他是向世界介绍中国电影的第一人。他对《妈妈》评价很高,认为这是“新新现实主义”。之后《妈妈》入围威尼斯电影节和釜山电影节,并在平遥电影节和哥德堡电影节获奖。
李冬梅手持哥德堡电影节颁发的奖杯。
表扬和认可让她感到快乐。但更大的满足感来自内心。
“那个12岁的孩子,站在妈妈面前给妈妈清洗身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安慰过。现在我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看见你了,我在你身边,我和你在一起,”李冬梅说。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更强大的人——不再逃避过去,克服拍摄中的各种困难,面对无数反对意见坚持自己的想法。更重要的是,我想念我的母亲。“现在人们不仅仅看到我的母亲,他们还看到许多像她一样的母亲。”
对于母亲,李冬梅现在可以用一颗快乐宁静的心去接受失去她的一切,而不是悲伤的想法。“从来没有轻松过,感觉最近生活更有意思了。”
再次见面
李冬梅的父亲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拍摄前,他问女儿:“拍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拍这个?”
李冬梅回答:“我们对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有不同的态度。大多数人选择背过身去。我想直接面对。”
爸爸不说话了。
遇到李冬梅那天,她让父亲帮忙送点快递,父亲不理解。他们两个在打电话,声音越来越大。
挂了电话后,李冬梅说:“你看,我跟我爸是陌生人。”
父亲从广东回来后,一直在镇上的煤矿工作,直到退休。他有了新妻子,很少和女儿们住在一起。
这几年,李冬梅想尽办法做个好女儿,孝顺他,带着他和继母环游澳洲,深圳,成都。爸爸病了好几次,她带他去医院照顾他。我平时和他说话都很小心,怕惹他生气。
他们从来不谈母亲,互相回避,怕对方难过,怕自己难过。
“我们家每个人心里都有缺失的部分,”李莉说。家里父女姐妹之间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甚至拥抱都会觉得别扭。
母亲去世给她留下的另一个沉重的阴影是,长大后,怕结婚怕30岁生孩子。分娩时,医生说伤口缝合得很好,所以她没那么害怕。
对于李冬梅来说,精神上的恐惧和焦虑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愈合。
近年来,她过着近乎流浪的生活。非洲、欧洲、中国...一直到处跑,很少在一个地方呆满一年。我的姐妹们直到看到她的票才知道她在哪里。
之前存的1万多,因为她把时间都花在了学习电影和拍电影上,现在靠花生活。出门就背个绿色编织袋,肩带磨破了;在外面吃饭,剩菜会打包。面试的时候,她看起来很累,但是她很认真的回答了每一个问题。
李冬梅的生活照
李冬梅二十多岁开始读《庄子》、《金刚经》、《圣经》,喜欢哲学。“我希望做一个安静平和的人,不活在二元对立和恐慌焦虑中。(那种状态)是自由的,更加宽容和谦卑,对他人的苦难更加感同身受。”
二十多岁的她也期待步入婚姻殿堂。对方初恋四年,没有给她想要的安全感。失望之余,我们错过了彼此。
“我以前曾希望我能在家庭生活中得到一些满足。后来发现,一切外在的东西,名利和与你在一起的人,都太无常了。”现在,她要追求的是她内心的东西。
去年年底,李冬梅在寺庙做了一个月的志愿者。临走前,她在心里写下了深深怀念的人的名字:妈妈,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一个接一个,把它们放在菩萨旁边的盒子里,祈祷离开的灵魂和尘世的自我会好起来。做完之后,她觉得治愈了很多。
她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她希望像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一样记录自己从生到死的经历;她也想写书纪念奶奶,弥补没能多陪陪她的遗憾,在另一个世界与她相遇;在接下来的专题片中,我们将继续探讨母子、生死的故事。
李冬梅记得电影《狮子王》里说:“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但星星在天上守护着我们。”
在电影《妈妈》的结尾,小贤和梅尔给他们的妈妈送去了灯,灯照亮了她回家的路。李冬梅想表达的是时间无法弥补所有的痛苦,但生活还在继续。
在《妈妈和七天》的剧照中,小贤和梅尔给妈妈送灯。
写剧本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结局——因为资金有限,她没有拍:
清晨,雾气袅袅,平静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只小船。小贤和妈妈坐在船头,二姐和三姐跟着沿着河岸走。
那一刻,李冬梅觉得自己和妈妈团聚了。
校对:丁晓